(※ 本文有雷,斟酌閱讀。)

人終其一生一直都在追求目標,我們以此維持著熱情、希望,但總會漸漸遺忘自己是如何變成現在的樣子。

近日上映的《醉好的時光》(Another Round),講述四個中年男人將「酒精實驗」帶進乏味的生活中,讓畫質過於清晰的人生變得模糊,嘗試更輕鬆地度日。酒精確實為他們的人生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,壓抑的解放也讓他們面對事物時有了不同的反應。然而酒精刺激下的短暫美好,卻也在這四位好兄弟身上帶來不同的結局。

《醉好的時光》惆悵感密布,卻不時夾雜仿若節奏敲擊般的狂歡畫面。在導演湯瑪斯・凡提柏格(Thomas Vinterberg)執導下,這些中年男子的憂愁,化成了輕快的舞步與低啞的對談。他們在惶惶度日的中年時光談論及思索自己的人生,期望能活出不同的模樣。對他們來說,被包裝成「實驗」的酒精成了一種冀望,在低濃度到高濃度之間,他們各自完成了階段性的人生探索,儘管結論不一定總是美好。

《醉好的時光》劇照。 圖/好威映像

進入社會的證明

正如每個個體遭到社會形塑之前所做的抵抗一樣,本片給予四個角色相當優渥穩定的條件,不需擔心工作、生活。但這樣的安逸,在片頭卻被表現成安穩而無趣的氛圍。在這樣的生活中,他們幾乎死透,而好友們聚在一起的時光中,真正令他們感受到「活著」這件事的,只有馬汀泛淚的眼眶。

一點淚光促成了實驗的開端,而多數不流淚的人不是因為比較堅強或勇敢,而是因為在人生的路途上走了太久,已漸漸忘記自己的眼淚在哪裡。這就是已「社會化」的證明,我們不哭不鬧、我們成熟穩重,將一切當初所追求、之於社會不切實際的夢,放回了名為青春的箱子裡塵封,成為一個遵循所有規則的人。

馬汀的眼淚提醒了他和他的朋友們,或許應該嘗試改變現在的生活了。活在社會中太久,忘了原本的自己,忘了應有的熱情,於是「0.05%」的酒精成為一把鑰匙,開啟了他們「找自己」的路,開始了「稍微脫序」的旅程。

《醉好的時光》劇照。 圖/好威映像

對自我的緬懷

《醉好的時光》裡也提到了「想念」,雖然次數不多,卻是全片最發人省思的部分。儘管當年是如此得意,但片中主角提及當年時似乎並沒有多少光彩,只剩下一抹迷失般的微笑。可能很少人思考過,當我們畢了業、離開學校,踏入社會為了生存而努力時,是否也在隨波逐流間,忘記那個曾經有過某些理想的自己?

在馬汀滿布皺紋的臉上,導演凝縮出了一個映影,並將它放置到觀眾眼前。馬汀應該要是社會所期待的那樣「成功」,但悵然若失的他,對於任何事情都沒有熱情。他的生活只有不在意他的兒子,以及形同陌路的老婆。

身為教師,他開始不曉得自己在教些什麼,直到酒精為他褪下了無趣的一切,馬汀終於開始重新尋回熱情。除了與學生間的關係大幅改善,他甚至也開始找回了與妻子的溫度。因為酒精,他們開始改變,用各種更好的方式生活;卻也因為酒精濃度逐漸提高,再次破壞了一段美好的生活。

《醉好的時光》劇照。 圖/好威映像

安穩與迷失之間

在社會價值與自我之間的狹縫生存的四位主角,長期相互拉扯下,自我的存在感也變得越加模糊。中年之後,這些內心衝突不僅不曾被淡忘,更放大成不安與惶恐,提醒他們自我存在的危機。

看似簡單明確的社會期待,悄然無聲地將人們的自我逐漸剝去。直到人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幾乎被剝奪,卻已深陷泥淖。於是,有人因為酒精而活過來,也有人沈迷酒精不再醒來。

他們也親眼看著下一代人重蹈覆轍,那些在環湖賽中酗酒的、畢業後在花車上躍動的青少年,都是找回自我的短暫狂喜。只是狂喜之後又再次回到現實,做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人,就像已成為中年人的他們那樣。

片中因考試壓力落淚的青少年,口試時曾說到丹麥哲學家齊克果(Kierkegaard)思想關於「接受失敗」的部分。在《醉好的時光》裡,可能沒有一個角色像他這樣,一直都是一個失敗者。但這位青年比起其他人,卻似乎更加深刻地抓住自己。筆者認為,他可能闡釋了另一種生存的可能性——成功很好,但你不一定「總是」需要成功。

《醉好的時光》劇照。 圖/好威映像

小結:一份屬於眾人的傷感

本片雖然講述的是主角四人的生活,且故事背景設定在丹麥,但這份傷感卻是大部分人所共有的。人生的各種階段總有各種掛心的事物,但走過的歲月越多,人們往往發現自己希望追求的不只是成就,也包括自我;只是多數人只找到前者,找不到更為重要的後者。在緩慢的鋼琴配樂中,許多鏡頭照向這些人的身影,像是帶著觀眾停下腳步,跟著思索關於人生、關於自己。

對比片中主角喝酒前與喝酒後的巨大反差,足以佐證他們對整個社會的桎梏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——恍惚之間蹦出來的,才是真正的自己。現實世界中西裝革履、往來於校園家庭間的那個人到底是誰,可能也沒有人知道。從這個角度看來,片中提到哲學家齊克果所說的代表自我的「精神」,似乎已難以存活在無酒精的世界;不過齊克果說的「接受失敗」,又再次讓人重新思考酒精到底帶來了什麼。

與其說湯瑪斯・凡提柏格拍攝了四個中年人失去自我的故事,不如說他其實想要拍攝不曾出現在畫面上,但你我明白曾存在過、對生命充滿夢想與熱情的四個孩子——而這正是他們最需要找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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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作者:嚴非

筆名嚴非,本名鍾宜龍。來自台北,三十有四。 興趣繁多,喜歡寫作、繪畫、歌唱、運動,性格乖劣,荒唐不羈。 愛好鬥爭,從物理上的格鬥,到鍵盤上的筆戰,只要有意義的我都參與;說話直接,第一句經常是玩笑,不正不經,若與我相處長久,容易生厭。 粉絲團文章全是想發就發,不一定是甚麼醒世哲學,但若身處黑暗間,你會有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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