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在那一年,教室角落的位子,是我最喜愛的地方。
每個學期,我們總是需要換換座位,是老師說的,這樣才有每個人都相處到的機會。我被換到教室的邊隅,靠窗。班導師失算了,那個不認真的孩子,若到了窗邊,還會把心放在黑板上嗎?他肯定想也沒想過。我更多的心思都穿過了那一片片扇板之間,被風帶走。

課間,我喜歡待在座位上。時常在練習用紙簿上蹭筆作畫,若是鐘聲響起,課本也隨之遭殃。我從來不做筆記,也未曾思索過身旁每一隻鉛筆與紙張的摩娑聲。總是忘了自己之外的花花世界。

回憶裡,小時候經常往返醫院的那些時光,臺北市的街景古老到幾乎泛黃。人們穿著時髦衣裳走在嘈雜的醫院走廊,最高調的是那些高跟鞋的步行聲。母親帶我去過許多次醫院,做過數次測驗,她總是要對我抱怨一下。「花了好幾萬塊,就怕你有甚麼問題。」但做甚麼測驗要花好幾萬?我至今仍然沒有答案,沒有去追索。

她經常掛在嘴上,一邊搖頭哼氣的告訴我往日疲奔,我知道她憂心。懷胎十月的小兒子,到底怎麼了?連串的測驗都做過了,總是要我接上一些線條,又或者一些圖形的排列,中間空個幾格,要我填上。這些東西都是因為我在幼稚園裡,不常與人說話,所以才帶我來做的。不過,醫師說我並沒有自閉症,只是我比起人,專注力或許更常放在事或物上面。

是啊,好像是如此的。

每當我再去思索那些回憶,那些周遭的人,總是模糊的;那一次,我的座位被分配到窗邊,於是我吹了整個學期舒適的風,總在思索與課堂無關的趣事雜想,某天,突然想起這件事情。幼稚園我讀了兩年,那兩年結束後,我只記得一位同學。

那位同學,是個從小就很溫柔的女孩。

幼稚園的第一天,父親是陪我一起去的,但我沒想到父親會離開,就在幼稚園裡大哭大鬧,那位同學見我哭的傷心,就拿了衛生紙替我擦臉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開始時,哭得有些頻繁;從那以後,我只要哭了,她就跑來替我擦臉,然後拍拍我的背。

好像也是那時候開始,那溫柔的模樣,就從此滲透了我的心裡。原來溫柔,是一種很堅實的力量啊。我想起她的時候,總這麼想著。於是我學著拾起那些人們模糊的臉龐,一張一張的,將他們好好地記下。

還是太慢了吧。

千禧年,我從小學畢業,似乎沒有一個稱得上是好朋友的人可以讓我哭著、纏著,不想與他分離。也許那短短幾年,要尋找所謂的朋友,是太過艱難了。但若不是如此,我又如何體會到,有些幸福的路,總會走得比期望還要更加漫長。那些繾綣在心室裡,偶爾會勒緊我的孤寂,是至生的提醒。你還要學習啊。有些人天生溫暖,有些人天生無情,從冷漠到溫柔從來都不容易。不要忘了,至深的溫柔就如同星辰──總是在死去億萬年後,才得以觸得了誰的眼界。

關於作者:嚴非

筆名嚴非,本名鍾宜龍。來自台北,三十有三。 興趣繁多,喜歡寫作、繪畫、歌唱、運動,性格乖劣,荒唐不羈。 愛好鬥爭,從物理上的格鬥,到鍵盤上的筆戰,只要有意義的我都參與;說話直接,第一句經常是玩笑,不正不經,若與我相處長久,容易生厭。 粉絲團文章全是想發就發,不一定是甚麼醒世哲學,但若身處黑暗間,你會有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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