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個小小的島國。這個小島上有豐富的天然資源,良好的戰略位置,自古以來就是其他大國覬覦的寶地。歷史果然是殘酷的,這個小島飽經各種殖民和動亂。而歷任的統治者,多半只有兩種人:打算把小島資源全都榨乾的奴隸主、或是想讓小島成為前線基地的軍閥獨夫。

而就像是被詛咒一樣,不管你是哪裡來的、祖先是什麼國籍,只要到了這個小島落了戶,就注定要受那小島之王魚肉荼毒,只有少數人有機會出逃;當然,也有反向操作,當那島王的走狗,享受虛假的榮華富貴,直到島王收回一切為止。

小島人之中,有些激烈的反抗過,然後遭到了更殘酷的鎮壓;也有人溫和的主張改革,卻遭到了一生冷遇和嘲弄。直到有個天生有長長下巴的島民,他去了很多地方、接觸了很多人之後,決定挑戰一件很困難的事:他決定加入小島國王的政府,並讓自己不忘初心的改變看似不可能改變的一切。

就結果而言,他成功了。他從長下巴島民、變成長下巴市長,最後登上國王之位後,又漸漸地展開了許多改革。這些改革有的成功、有的失敗、有的只有表面上有點改變;但無論如何,他終於成功地讓小島至少在名目上,再也不會出現「小島之王」這樣的荒誕,並且最後他又重新成為大家可以隨意稱呼他為「長下巴阿伯」。對此,他似乎是很開心的。

而無論是好國王壞國王、長下巴短下巴,人終歸要一死。長下巴阿伯的時間,也悄悄的到了。在他的靈魂離開軀殼之後,既沒有往上升,也沒有往下降。等他再張開眼時,是一片沒有盡頭的純白空間。一個看不出民族、看不出性別、看不出年齡的人形生物,對他微微一笑道:「您好,會場已經都準備好了。請跟我來。」

長下巴阿伯無法言語,發現自己不能控制的邁步跟在人行生物後方,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他感覺自己的步履有力而穩健,已不是被困在衰弱年老軀殼的感覺。人形生物自顧自地走在前頭,用無比清楚的聲音說道:「您的肉體生命在剛剛已經正式結束了。現在您所在的情況,是回到生命的原初狀態。在這個狀態下,您不會被肉身所拘束,因此所有您的意識、記憶、想法,都會以最原本的方式呈現。」

稍微停頓一下後,人形生物補充道:「用還有肉體的狀態來比喻,就是您現在處於無法產生任何虛假意識和謊言的狀態,一切都會如您的本心來表現。而您接下來遇到的每一個人,也都和您處於一樣的狀態。您將會和他們總結生命中的每一個環節,以確保他們和您懸宕的疑惑可以解決。」

還沒來得及回應,長下巴阿伯突然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十分熟悉的房間。那是他多次拜訪、每次都只敢正襟危坐的官邸。

「你好嗎?好久不見了!來來來,快坐下。」一陣濃厚的鄉音傳來,老長官一臉紅潤、精神健旺的坐在他簡樸的辦公桌後,咧開他寬厚的嘴,更顯得他那張國字臉無比方正。長下巴阿伯瞪大了眼,發現自己已經穿上年輕時特別訂做的那套西裝,一切都和當年一模一樣,除了他很少看到老長官如此真誠的笑臉。尤其在他晚年飽受糖尿病所苦時,那蠟黃而蒼白的臉色,搭配上他那雙透著隱隱憤怒的雙眼,總讓他每次會面都全身緊繃。

也許是因為太過震驚、也許是因為在此處的他,已經經歷了九十餘寒暑,遠遠超過了老長官,他習慣性的直接握住扶手,直接把身體埋入椅背中。直到他的背脊甫一觸及椅背,他才赫然想起眼前的人身份何等尊貴,嚇得雙腿鼓足全勁彈起身來,猶在壯年的他、身軀偉岸強壯,硬是把椅子整張扯散!

長下巴阿伯無比尷尬又羞窘的看著老長官,手足無措的抓耳撓腮,只能不斷喃喃低語著:「這個⋯⋯這個⋯⋯」沒想到老長官卻是拍手哈哈大笑,甚至毫不掩飾地連拍大腿,開心的道:「唉呀!我就知道你怕我!好幾次囉~我都好想告訴你啊,其實我一直很無奈啊。」

接著老長官眼中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尖銳的殺氣道:「那些想討好我的人,我希望他們怕我多一些;」接著又馬上和藹的說:「但是那些怕我的人,我希望他們多信任我一些。」最後難掩落寞地嘆了一口氣道:「偏偏吧!老是相反,那些討好我的人以為自己是紅人了、那些怕我的人,又不說真話了。」

接著,老長官真誠地凝視著長下巴阿伯的雙眼道:「我們都沒有現世的枷鎖啦⋯⋯有些話,我一直想問問你。」

(待續)

關於作者:陳 漢翔

陳漢翔(Han-Xiang, Chen) 於網路走跳多化名為老熊精、Kuma Chen。生而為低強度亞斯柏格人種,養成了喜歡跟古代人交朋友的性格。 喜歡讀史、寫古文,常常感嘆自己不太懂得現世悲歡的道理,以及老是寫不好白話文。但苦於找不到穿越回去的通道,今天也繼續留在人間招搖撞騙。現任某新創產業社群經理,每天苦思如何把古代朋友介紹給更多人知道,平均日咬斷十根筆桿。 寫過專欄、投過社評、出過劇本、常拋散文,其為文也雜。然萬宗不離章法,行文凝氣,不滯於物,唯筆多陰鬱。 負負會得正,期待自己的文章能替負文學撞出正面的火花。 聯絡方式:gensai0820@gmail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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