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文／潤藍）

朋友是愛貓者。

她對於自己養的幾隻貓咪，愛，也寵，更溺。作為她的親密摯友，我自然有過數不清的閒訪，也就印象更深了。她那數坪大小的家裡，溫暖可人；作為設計師，她擅長色彩、空間上的幻媚。我認識的，是這樣可愛的人。家裡充滿了舒心的暖綠色調，花瓶在每個牆角處擺放，而高高低低的軟嫩沙發椅，是她不可或缺的靈感來源，用來招待我們幾個好友的客廳，有著一幅她親筆完成的巨畫──是她最愛的洛可可風情宮廷畫。每每好友在廳中閒聊，那巨幅的宮廷畫便在一旁靜靜地偕伴我們。

她家的廚房輕漫著一股新鮮感，空氣不時地能嗅聞出仿若少女般的清甜，我每次捧著咖啡在廚房門口看著她，總是覺得，這樣一個女人，要是我便非她不娶。不過，想進這個家，還得先過她家的貓這一關。或許，這是這女人奇異的象徵，她養的四隻貓，對於男人，簡直就像是岳家一般，令人可憎。那四隻小貓頑劣，我笑稱作「洛可可宮廷四小金釵」，專門在這美妙的小房裡作威又作福，唯一的皇后也奈何不了牠們……不對，怎說奈何不了呢？她是寵溺又放任極了。

我常笑她，那四個活蹦亂跳的小公主，趕跑了她四、五個男人了，怎麼受得了？她渾身貓毛，嘴裡喊的全是「主子」，在我看來，又像是個黃臉婆。

我仍記得，她第一個男朋友愛貓，但不准寵。說寵物吃要定時、玩鬧要訂下區域、錯了得要有懲處，如此一來才能與家和諧。但她喜歡家裡金釵亂竄，不時替她採背，還喜歡牠們時常鬧騰自己，怎麼捨得那樣管束？好吧，那為了愛，他們也曾試過去管束那些小金釵。只不過沒多久，她總心疼起來；一下貓咪餓著了，她心疼，一下貓咪遭怪罪了，她護著，一下又一下，什麼都是小貓咪們委屈了，她便不平了起來。

 結果，在那平凡小日子裡，我的拜訪竟意外見證了他倆毛絮間狂亂的叫囂。那畫面實在是奇趣又嚴肅，我怎麼都不能想像一對愛侶正大肆囂騰間，旁邊四隻貓咪全不在狀況內的情狀。牠們四個小公主或坐或臥，有些舔毛、有些抓刮著一旁沙發，而兩位大人佇立在洛可可宮廷畫前，見我進門，各自別過頭去，來個「互不相識」。

那時刻，我內心正因那四小金釵全不在狀況內猛烈狂笑，外表卻得因應這情侶憤氣而靜若冬湖，簡直都要內傷！我憋不住，得找點事，便趕緊詢問兩位要不要煮點東西吃，慢慢來談。想不到，兩位竟都一副酷樣，看都沒看我，各自丟了句「隨便！」就各自坐下。這下輪到我脾氣了，我索性冷冷地說：「好吧！你們慢慢氣，我來這就乖乖認命做傭人！」

這句話戳動了倆人，只得先行停戰，來廚房輔以雜事。廚間，我向好友詢問爭吵為何？她咕噥一陣，才說了，是貓咪問題。我頓時只有給了白眼，趁她男友在廳中，私下問她：「妳說妳，這樣的問題吵多久了？我知道妳愛貓，可是妳再護貓護成這樣，是不是連男人都不要啊？」

雖然是姐妹，但這次我卻不替她說話了。她只有聳聳肩，說會改改，哪裡知道，望穿秋水都等不到她改。男友沒了，她只是苦笑，也沒哭，倒是我訓斥了幾回，卻是她頻頻道歉。

在那以後，她仍有其他男伴，我卻都不甚熟悉。或許是後來我都不喜歡那些男人看我眼光，有時常隱約感覺到被打量，心裡常有小不悅。於是，她交往期間，我已不常如先前般，與她及伴侶熟識。

但那些伴，最長久也不過半年一年，後來，她像是超脫凡塵一樣，空窗也無所謂了。

這天我手捧咖啡，又在廚房門口盯她做菜，問起了那些男友。她聽了我問起，便放下廚具往我走來，輕輕一抱，轉瞬間就淚眼環眶。我不曉得如何了，便只是與她相擁，待她停下。後來她告訴我，幾次感情下來，她越來越想念那會與她爭吵、會認真教訓家裡四小金釵的前男友。

那後面幾個男人如何？她說，都不愛爭吵，有事必讓，或許來家裡逗逗貓，相處其實都好，但某天就突然提了分手，再不然，更差勁的直接音訊全無了。後來這一陣子，她餵著家中的貓，其中的小橘拍了一下，把盆架都掀了。她一邊還碎念小橘，突然便紅了眼眶。

或許，她已經太久沒聽到有誰在教訓幾個小金釵了。

是懷念嗎？亦或者是後悔？我想，她或許也多少明白了；愛貓如她，除了她，又有誰會在乎這些貓？當然是真正想和她在一起的人。回首那段時光，在她看來已經不同，那些爭吵，變得無足輕重，卻只剩下自己拒絕了一個願意偕同彼手，一起為了「家」而認真的人。

如今一晃首，自己已身處來年，也沒什麼能後悔了。到了秋季，我們依然四個姊妹在她家的洛可可宮廷畫前談天說笑，小啜果茶。竟看見她溫柔對家裡金釵小訓。

「怎麼開始訓牠們了？」

「大概……」她輕笑道。「大概是想起一些事吧。」